文丨化妆品报记者 李硕
“新美是漠河当地的第一家化妆品店,在那之前我在职工理发所烫了十四年头发,一辈子我就干过这两份工作,很充实也很知足。”聊起往事,年过花甲的王兰英滔滔不绝。五岁随参加抗美援朝的父亲迁往哈尔滨阿城,后随从军爱人奔赴边境漠河,王兰英前半生的轨迹如同一路向北飞行的候鸟,颠簸不定,最终在机缘巧合下扎根在祖国最北边的一间理发所里。
九十年代前的东北,国企和事业单位成为很多人就业的香饽饽,但随着改革开放的全面铺开,一部分管理落后的国企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结构调整,老工业区的下岗潮涌来后,王兰英在职的职工理发所也开始重组并转为私有,她的人生再次迎来拐点。
△图为漠河贸易街
“在职工理发所在没有被承包前,我就在店里开了一面背柜,专门售卖从买卖街进来的夹子、梳子等理发工具,售卖得很好。”王兰英从那时起就萌生了开化妆品店的念头,“过去我理一个男发1块钱,烫个女发3块钱,但一瓶雪花膏或是洗发香波就有3块钱差价,摆在那就可以赚钱。”据王兰英回忆,那时很多返乡青年都会在哈尔滨买卖街摆摊,做起了批发发胶、雪花膏和洗发香波的买卖。
九十年代: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
1993年,为了提振市场经济,鼓励商品贸易,当地工商局开放了三十几个新建门市房,王兰英果断地以5000块的“天价”将其中一间门市拿到手,开起了当地第一家化妆品店。霞飞、友谊、永红、紫罗兰……这些陌生的牌子是九十年代市场上的抢手货,但在物流滞塞的年代,上货并不是件轻松的事。
“我一般去沈阳五爱市场和哈尔滨透笼街进货,记得那时买卖街的批发市场档口还是一排排木床板钉的摊位,冬天冷得彻骨,夏天又很燥热,为了赶上火车,我们凌晨三点到批发市场,早上八点交易才能完成。”
“现在我在手机上一点,货就直接被送到店里,比起之前,现在做化妆生意更方便了。”据王兰英描述,九十年代哈尔滨和漠河之间每天只有两个班次的火车,第一天去第二天晚上才能回,那时她需要把要发的货送到火车站行李房,然后再从那里将大包小包拎回店里。
随着物质的丰盈和商品消费时代的到来,东北女性对美的感知逐渐由朴素转向热烈,“那时候人们的诉求很简单,脸抹得越白越好,口红涂得越红越美。”在好奇和跟风的消费巨大热潮下,卖方市场的生意并不难做,曾经有一段时间里,王兰英从沈阳五爱购入的口红成了整个漠河的时尚象征,成箱的口红几个月便被销售一空。
新美开店之初,漠河的国营商场濒临解体,持续抛售积压存货,这给了王兰英机会,她凭借更低的价格和齐全的货品在当地站稳了脚跟。而在王兰英之后,以弹棉花为生的外来人也在漠河纷纷开起化妆品店,对那时的人而言,化妆品生意像是谜一样,给安逸的东北人在竞争中注上了一股掘金的闯劲。但时过境迁,如今进入买方市场的化妆品行业已是另一番景象。
化妆品店是个营生,更是精神寄托
“我家姑娘毕业后去了北京的一家互联网公司,今年是第七年,终于在当地买房安家了。”说起女儿王兰英脸上挂满笑容,“如今漠河实际居住人口只有两万人左右,年轻人毕业后都不想留在小县城发展,带走了活力,也带走了消费,网络对我们的冲击很大,尽管漠河位置偏远,但物流却十分齐全。”用王兰英的话说,这里什么“通”都有,从广州买的东西三四天就到了。
△地处边界,偏爱立碑的漠河
另外,线上电商也让化妆品的价格更透明,商品利润也低了一大截,前些年王兰英关掉了自己开了九年的美容院,也不再雇佣员工,一个人维持着化妆品店的生意,“自古以来买卖就没有好赚的,而且做什么都不容易。”乐观的王兰英说。
“其实,我们坐商的盈利是细水长流的,卖服装不同,化妆品生意一年四季十分平稳,尤其是在产业不多的小县城里很难一下赚到大钱。”王兰英从开店起就坚持从不打折、不搞促销,熟客来了可以讲价或者配送赠品,对她来说,店里的所有货品就像一个生态系统,需要悉心维系和平衡同类货品的售卖,避免出现伤客和伤品情况。
“每天来店的顾客基本都是老面孔,门店日常的客单价在50元左右,但熟客的回购频次很高,洗面奶、洗发水和牙刷等小件货品的销量占比也很高。”王兰英说,在熟人社会里,不糊弄才能有信任,漠河人更倾向于凭经验做事,人们习惯了一家店的服务后,就会对新开的店保持谨慎态度。
因此,在客流下滑越发明显后,王兰英也在有意精简货品,在品牌和选择上,保留了百雀羚、白美人等回购率高且客情维护较好的品牌,并将一部分线上线下价格混乱的产品剔除。“去年我发现店里回来了很多从网上回流的顾客,尽管网上有价格优势,但卖化妆品需要一种氛围,看得见、摸得着的购物方式仍然不能被取代”,虽然砍掉了美容院项目,但深知化妆品门道的王兰英会有意为顾客做体验和试用。
红字塑胶贴纸,闭合式玻璃柜,展示背镜……这家颇具年代感的店铺上次装修还是在15年前,对王兰英而言,在“鸡犬相闻”的漠河豪华装修是无意义的投入,在这里经营化妆品店最重要的不是形象和价格,而是对熟客的温情和信誉,“虽然这里人们的购买力有限,但我们的产品品质必须要有保障,我自己相中的产品才会拿出来卖。”自称没烫够头的王兰英仍习惯给熟客一边免费染发,一边闲聊。“每天不到中午就会有客人来找我唠嗑,晚上妹妹会到店里来给我送饭,虽然62岁了但我觉得自己仍年轻,平静的日子过得很充实,尽管和外人说再干三年就把店转手,但我不舍得不干。”
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,从卖方市场到买方市场,对于经历了改革开放和老工业区衰落王兰英来说,开了26年的化妆品店是她在时代变革中握住的一门营生,也是在时间的打磨下承载着的一种精神寄托。